“为什么哥哥你一定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？我一点都不理解！衣萤完全无法理解！做不到的事情，不去做不就行了？为什么一定要勉强去做超出自己能力之外的事情？”
衣萤紧张的看着青杉，双手紧抓着青杉的臂膀，整洁的白色衬衫被她揪得发皱。
“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，一定有的，哥哥，你不要去冒险好吗。”
青杉回转过神来，这才有空把注意力放到衣萤身上。
“衣萤，每个人生来就要走上不同的道路，我和你的道路是不同的。”
“我们不是一样的吗？哥哥？我们不是一样的吗？”
青杉沉默了下来，许久，他才无奈的开口。
“还是有一些不同的。”
“比如说？”
“我其实早已经死了。”
衣萤完全不相信青杉的话，脸贴近了青杉的胸膛，聆听着青杉的心跳，又抓紧了青杉的臂膀，感受着他的体温。
“骗人！你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？”
“都是假的！我的心脏，掌握在奈落的手中，所以，我不拼命，我就活下去。”
“神乐？”
“算是吧。”
“可你说过会保护我的。所以，不要离开我。”
“会的，我向我的神起誓，我一定会让你活着走出这个世界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衣萤松开揪住青杉衬衫的手，黯然的转过了头。
“我只顾着自己。”
“是我所愿意的。”
青杉抱着衣萤掠过一间间房舍，越过一座座桥梁，为了让她不那么愧疚，他特意选择了最惊心动魄的前进方式，抱着她一会儿从高塔上一跃而下，一会儿平行着掠过水面，一会儿冲进满是鬼物的房间，把衣萤紧张的再无心想其他事情，害怕的闭上了眼睛。
青杉并不对衣萤抱有任何期待，在他看来，衣萤仅仅是个孩子，他救她，就和喂食路边的流浪猫狗一样，没有任何区别。
仅仅，是为了得一个安慰！
青杉玩得正兴起，忽然之间，远处的街道中传来了人的呼救声。
呼救声并不是只一个人发出来的，而是一群人四散奔逃的呼救声，就仿佛是动物园游览的游客们，见到猛虎忽然跳出了虎园，如遭遇恐怖袭击时，那种突然而惊慌的呼救声。
呼救声中，夹杂着兵械交击的声音，还有鬼卒们一口齐声的喊杀声。与此相对的，是面具恶鬼猛兽般毫无理智的嚎叫，狠戾凶残，仿佛狮虎豺狼。
“活人、恶鬼、鬼卒.......”青杉没有多想，就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不过，让他有些迷惑的是，为什么鬼卒们没有吹响求援的号角。
青杉改变了前进方向，向着呼救声传来的方向掠去。
“哥哥，你要去救人吗？”
衣萤躺在青杉怀中，她的神色非常冷漠，并不为人们的呼救声所动，就像那些人只是与她无关的流浪狗一样，不值一顾，更不值得怜悯。
“这是自然的，你不喜欢吗？”
“没有，没什么。”
青杉和衣萤是同样的高灵质者，而且她就在他的怀里，这样近的距离下，衣萤的心绪，在青杉的心中，简直就像是自己的心情一样明了。
两个高灵质者彼此拥抱，就像是两面镜子对立着彼此倒映一样。
“衣萤，我的妹妹。”青杉低下了头，轻吻了一下衣萤的额头。
“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？我喜欢儿时走过的山路，我喜欢儿时戏水的山溪，我喜欢山林间的薄雾，我喜欢四面空旷的大山；我喜欢一个人伴着山溪行走，走过石板桥，走过田埂，走过硌脚的石子路。每到傍晚，我却会恐惧山中只剩我一人，奔跑着赶回家。但是去年，我再回到儿时常去的山谷，却忽然发觉，山溪水已经没不过我的膝盖，山路只和我的肩膀齐宽，而暮色中的大山再也无法让我感到恐惧。”
“你想告诉我什么？”
“衣萤，你今年多少岁了？”
“15岁，中学三年级。”
“是的，你已经15岁了，已经不能完全算是个孩子了。你难道没有意识到吗？你只是身体长大了，意识却仍然停留在幼儿之中。人不能只成长身体，意识也要跟着长大才行，以大人的意识年龄看这个世界，就不会被这个孩子般的世界的问题难倒。”
衣萤茫然的摸着被青杉吻过的额头，不知所措。
“那，我要怎么做？”
青杉抱紧了衣萤，神色一凛，猛然加快了掠进的步伐。
“第一步，不要逃避，睁大你的眼睛，无论看见什么，哪怕泰山压顶，也要睁开你的双眼，好看清这个世界，到底是什么在让你恐惧！”
说完，青杉的注意力不再放在衣萤身上，乘着狂风，猛然掠过层层屋檐，踩碎无以计数的瓦片，一跃而起，跳上了一栋最高的九层佛塔上。
由佛塔上眺望，鬼视穿透浓雾，青杉俯瞰到了远处街道中的战场。
街道中，四五十名鬼卒正护卫着一群活人，大约二三十个，都是和衣萤一样的中学生。而在鬼卒对面，是犹如虫潮般群群蛰蛰的面具恶鬼，至少有数百之多。恶鬼们样貌奇丑，千奇百怪，断头的、独眼的、长颈的、飞头的不一而足，似是乌合之众，但它们的列队却如鬼卒一样森严，进退之间，井然有序，就仿佛是另一支卸了兵甲的鬼军。
在双方交战的街道中，飘舞着无以计数的嫩绿色萤光，萤光似是一群群的萤火虫，它们飞舞在街道四周，不仅照亮着四周的血雾，同时似乎还有消声的效果，使战场上数百鬼物的喊杀声不过能传出两条街道远。
鬼卒们毕竟披甲持刃，纪律又远比恶鬼严明，因此以数十对数百，依然不落下风。
只是，明明两者相持不下，不知为何，地上却躺满了活人的尸体，以及散落着大量的鬼卒面具。
没过一会儿，战场上就有了答案。
只见，战场之上，就在众面具恶鬼们攻势一缓，鬼卒们得以有喘息追击之机时，背靠背站在一起的鬼卒之间，忽然间就浮现出了三名白袍恶鬼。白袍恶鬼们手持弯刀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，一击就割下了三名鬼卒的头颅，随后又立马从鬼卒之间消失不见。而就在它们消失的瞬间，面具恶鬼们又趁着鬼卒们阵势大乱的时候，凶猛的掩杀了上去。
没过多久，战场外围，消失的白袍恶鬼们提着三名鬼卒的头颅又忽然出现。鬼卒们的本体是面具，因此失去了身躯也仍然不死，在白袍恶鬼的手中挣扎着。
白袍恶鬼们低声向着鬼卒们说了什么，似乎是劝降之类的话语，但断头的鬼卒们却悍勇异常，纵然这种情况，依然猩红着鬼眼，想要撕咬敌人。
随后，白袍恶鬼们似乎见劝降不成，口中猛然吐出一团黑蓝色的鬼火，煅烧断头的鬼卒们。
没过多久，地上多了三张失去生机的鬼卒面具，而白袍恶鬼们也再次消失在战场边缘。
青杉全程目睹了白袍恶鬼们的手法，不由得看向腰间挂着的狐鬼面目和魈鬼面具。白袍恶鬼们的手法，鬼火和隐身，几乎和狐鬼与魈鬼的手段完全一致，似乎同出一源。
也正因为这三名拥有鬼贤之力的白袍恶鬼，鬼卒们才会陷入苦战，因而毫无还手之力。
没一会儿，白袍恶鬼又从鬼军之中砍下了三个鬼卒的头颅，并且趁乱杀死了一名活人。鬼卒们的处境越发艰难了，几乎接近崩溃。
“不能再等了！”青杉决定加入战局。确定佛塔之中没鬼后，他把衣萤放了下来。
“衣萤，你要是我，你会选择帮助哪一方？”
离去之前，青杉把情况告诉了衣萤，并询问她的看法。
“当然是鬼兵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鬼军在保护人，看上去比较像是好人。”
“既然这样，你当初为什么离开鬼军，到我身边来。”
“我也只是怀疑而已........”
“你确定！”青杉略微严肃的呵斥了一下衣萤。
“哥哥？”衣萤一脸怯弱，不理解青杉为什么忽然变得严厉。
“回答我！”
“实际上，是因为我觉得哥哥这边可能更安全。”
“那现在，你觉得应该帮谁？”
“应该还是鬼兵吧。”衣萤弱弱的答了一声。
“这就对了！”青杉鼓励式的拍了一下衣萤的肩膀，把她带到窗边，俯瞰整个战场。
“还记得我前面的话吗？第一步已经告诉你了。第二步，任何事情，任何问题，是就说是，不是就说不是，不用纠结，也不可出于私心。人生百态，是是非非，只有两个答案，是，或者不是。有多余的答案，心就会动摇，心动摇，立场就会改变，立场摇摆，人就会软弱。人一软弱，想法就会被人左右，人云亦云，成为他人思想驱使下的牲畜。”
“按自己想法走路的，就是自己的主人，按照别人的想法走路的，就是别人的牲畜。你认可的别人的想法，也算是你的想法，但在此之前，你要先回答自己，这想法是对的还是错的，是，还是不是。”
青杉抽出腰间的短刀，瞄准了下方的战场。
刀是他在路上捡的，龙鬼的武技，更适合持刃施展。
“衣萤，我的妹妹，你再回答我，确定一件事情是对的还是错的之后，下一件事是什么？”
“行动？”衣萤试探着回答。
“错了！”青杉凛然转过了头，杀机凛冽。
“是坚持！”
他抓起衣萤的手，放到他执刀的手上，与他共同握住了这柄冰冷的生锈铁刀，让她知道他握刀的手是有多么的用力，以及，心中怀有多大的决心。
“第三步。一件事情，你说是，别人说不是，你怎么办？一件事情，你说对，别人说是错的，你又该怎么办？别人比你强大，强迫你做他认为正确，而你认为是错的事情，你又该怎么办？回答我？”
“这个.......坚持自己的想法？”衣萤又陷入了迷茫之中。她感觉完全被青杉看穿了，因为，这是她在阳间生活中曾时时需要面对的事情。
青杉松开了手中的短刀，把刀留在了衣萤手中。
“衣萤，你既然迷茫了，这个时候，就回到第一步和第二步。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，是什么在让你害怕。是的，就说是，不是，就不是。”
“那，那强迫我们的人，该怎么办？”
“你告诉他你的答案，他自然会告诉你他的想法。他的想法，一定不会是你想要的答案。既然这样，你们就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，用行动证明给他看，大声的告诉你的敌人，你的想法，绝对不会遵从他。是的，就说是；不是的，就说不是。夭寿不二，一以贯之。”
“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，一个人可以被毁灭，但绝不会被打败。用你的行动证明你的想法，大声的告诉你的敌人，要么尊重我，要么毁灭我。而你，要么成为别人的奴隶，要么成为自己的主人。”
“当你完成这三步时，你就具备了成为大人的第一个要素——思想独立。”
衣萤执着刀，满脸茫然的呆愣在窗前，看看刀，又看看青杉，目光游移不定.....
青杉把刀留在衣萤手中，直接跳下了高塔，掠向战场。
他没有问衣萤有没有领悟什么，因为不需要再问，也因为她还是个孩子，不能过多的要求。
是就是，不是就不是。领悟这事也一样，知道就是知道，不知道就是不知道。
“哥哥！哥哥！”
忽然，青杉身后传来了衣萤呼唤的声音，他回头一看，衣萤正站在窗前，向着他挥手告别。
“我等你回来！”
衣萤说着，把手中的短刀向着青杉掷了过去。
不等短刀落地，青杉飞身接住了短刀，回首给了衣萤一个灿烂，却可能很狰狞的笑容。
“加油！再试着努力一下，你会变得比我出色。因为，你站在我的肩膀上。”
“我会努力的。”
两个灵媒体质者，就像两面彼此倒映的镜子，仅仅只是一个眼神，就明白了彼此的想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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